庚子正月初四,自温返蜀,禁足自宅,避疫于西蜀芙蓉溪上,昼颠夜倒,百无聊赖。独居日久,闲心消磨,茶无味酒亦无趣,奈何!室有书画古藉诸类旧藏,然十年间奔波于尘世而无暇顾及,此时城乡皆闭户尘封,倒也心无挂碍,观摩翻检,自得其趣不觉疲倦。读帖观画不免手痒,仿古拟旧本应我辈之日常,久未潜心研习故多疏忽荒废,今又重温传统式样,是古人所谓拟古也。拟古非单纯描摹,乃与古人心游,故历代名手皆有佳作留痕于世。清戴醇士晚年自跋其拟古册页云:平生喜画小册,以其便于成就耳,余临此册颇费工力,方知平日一挥数纸,卤莽灭裂,不成画道。“卤莽灭裂,不成画道”,好语也,吾辈当多思之。
初四晚,于灯下观龚半千写江南景物,尺幅间沙洲寂寥、冷月孤舟,怿其南朝意韵,拟作浙南山水,题刘梦得句:人世几回伤往事,山形依旧枕寒流。
初五日,观龚半千《山月图》,其境荒荒不可致思,有江客厌月之嫌。忆往年吾居羌山禹里时,朗月中天,映照溪壑白云,净明清雅如玉,了无寒荒之意,今默领其要,写羌山月色“明月空山几青峰”。
初六日,读龚半千《江景图》,漠漠江水近汀,一舟横渡,江南平常境也。近日为疫情所迫,旬日间携儿带女南北辗转,劳顿无绪。晨起见院中红梅瓣落,樱桃花含苞欲放,知春事将始,作图:花落花开处,江南江北人。
初七日,观王原祁《仿董北苑图册》,用笔精妙,敷彩薄而秾厚,意趣盎然。麓台虽无具目与骨,亦比时下之浮靡纤削之徒高格千倍。拟其大概写吾乐清湾之平常境,题乡贤翁卷句:闲上山来看野水,怱于水底见青山。
初八日,展弘仁《江景图》于壁上观,中锋渴笔,苍劲含润,方知笔墨之道在于暇其心手。拟作:明月千里,湘云楚水。疫情不明,挂念楚汉友朋,以记。
初九日,赏戴醇士《仿高尚书图册》,渴笔重点,亦能使烟雨溪山幽光积气。余参悟二米潇湘之法,三十年来常载舟江湖,坐观雨雾烟岚,方知其中妙趣非纸上得来。
初十,翻阅廿年前(1998)游历唐蕃古道得稿。青壮时勤勉,每有好境,目识心记,日作图数十帧而不厌,并鄙己累其同,呵呵。青烟如诉,古砚老墨,以黄鹤山樵笔意漫写:西当太白有鸟道,可以横绝峨眉嵿。
十一日,翻检丁亥年于雁荡苦竹洞所作图册,千峰叆叇,四壁氤氲。犹忆友人吹箫弄笛,仿佛一池清水映禅心。作《坐对几青峰》以记。
十二日,见倪云林写太湖境,疏远澄空,抱素简极,恍然明了芟繁剪移,驰于负担之深意。作图:流水生涯尽,浮云世事空。
十三日,赏董玄宰拟五代徐幼文《寒溪垂钓图》,笔精墨妙,于尺幅间展尽江南秋冬景象。念想春雨润泽,作《一春诗句钓船中》。
十四日,晨起于阳台上坐观宝盖峰,烟霭日盛,确乎中而幻于外,此冬山复苏之气息,郭熙曰:春山淡冶而如笑,此话不虚。
十五日,上元节,接天官赐福。观龚半千册页,有小狮道人方士庶跋云:画家以神品为宗极,又以逸品加于神品之上者,曰:出于自然,而后神也,此非笃论,恐护短者窜入其中~作图:《山居月明,依依素影》
十六日,观王时敏《仿黄子久山水图册》,拟其笔意作吾乐地山色,题吾诗:古道荒迷堪信步,登顶尽收东海山。
十七日,翻检王翚《仿米家父子图册》,拟作江南境,画罢词穷,遂写东坡语为题:一蓑烟雨任平生。
十八日,观虞山吴历《仿李营邱秋渡图》,乃七十五岁时笔,有陈氏嫩民题跋:棘猴不足喻其工,豆马不足言其细~~。该画笔力劲古,画意疏荒苍茫,余作《流落天涯俱是客,何必平生相熟》。
十九日,观龚半千《江南图册》,枯树浅滩,荒寒至极,妙境也。吾作老树江汀,空舟载月。
正月廿日,观延陵吴渔山巜仿元人寒林图》,跋曰:枯槎竹石非倪非黄,玩其率意,落笔脱尽画家蹊迳,始见天趣飞翔,逸气劲人也。余怿其意趣,拟作巜月色泉声共一云》。
廿一日,观戴熙仿王叔明册,境若吾当年幽居剑山时无异,于灯下漫笔拟作旧时游踪。
廿二日,观戴醇士《拟宋人高士图》,有诗:桐阴静处一蝉鸣,竹影修修弄晚晴。书卷乍收香篆息,隔篱闲倚短筇行。余亦拟图一帧,作巜桐阴静处,竹影修修》。
廿三日,观井东居士《仿倪高士太湖图卷》,枯树寒流,一派凄荒境。拟作《空亭逝水》。
廿四日,观戴醇士仿米点册,题诗:烟树云峰意态闲,人家多住碧溪湾。囗吞墨海凭谁得,只在房山二米间。以米点作《春烟带雨,旧时江南》。
廿八日,观染香庵主王圆照《仿巨然山水图》,烟云蓊郁,笔意古厚,另番画境。拟其意作巜绝壁剑为峰》。
廿九日,不明不暗胧胧月,不暖不寒慢慢风。禁足自宅,冥思神游,拟图作壁上观。
侯立远,画家,现居北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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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开五福》
孙迪作品 / 138×70cm / 软片未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