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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艺术这回事,只有艺术家而已。所谓的艺术家,从前是用有色土在洞窟的石壁上大略画个野牛形状,现在是购买颜料,为招贴板设计广告画。过去也好,现在也好,艺术家还做其他许多工作。只要我们牢牢记住,艺术这个名称用于不同时期和不同地方,所指的事物会大不相同,只要我们心中明白根本没有大写的艺术其物,那么把上述工作统统叫作艺术倒也无妨。事实上,大写的艺术已经成为叫人害怕的怪物和为人膜拜的偶像。要是你说一个艺术家刚刚完成的作品可能自有其妙,然而却不是艺术,那就会把他挖苦得无地自容。如果一个人正在欣赏绘画,你说他喜爱的画并非艺术,而是别的什么东西,那也会让他不知所措。
实际上,我认为喜爱一件雕塑或者喜爱一幅绘画都有正当的理由。有人欣赏一幅风景画是因为让他想起自己的家乡,有人喜爱一幅肖像画是因为让他想起一位朋友。这都没有不当之处。我们看一幅画,难免回想起许许多多东西,牵动自己的爱憎之情。只要它们有助于我们欣赏眼前看到的作品,大可听之任之,不必多虑。只是由于想起不相干的事情而产生了偏见,由于不喜欢爬山而对一幅壮丽的高山图下意识地掉头不顾,我们才应该扪心自问,到底是什么原因引起了我们的厌恶,破坏了本来会在画中享受到的乐趣。确实有一些站不住脚的理由,会使人厌恶一件艺术作品。1鲁本斯画家之子 尼古拉斯 约1620年 黑、红粉笔,纸本2丢勒画家之母肖像 1514年 黑粉笔,纸本
大多数人喜欢在画上看到一些在现实中也爱看的东西,这是非常自然的倾向。我们都喜爱自然美,都对把自然美保留在作品中的艺术家感激不尽。我们有这种趣味,艺术家也不负所望。伟大的佛兰德斯画家鲁本斯给他的小男孩作素描(图1),一定为他的美貌感到得意。他希望我们也赞赏这个孩子。然而,如果我们由于爱好美丽动人的题材,就反对较为平淡的作品,那么这种偏见就很容易变成绊脚石。伟大的德国画家阿尔布雷希特·丢勒画他母亲时(图2),必然像鲁本斯对待自己的圆头圆脑的孩子一样,也是充满了真挚的爱。他这幅画稿如此真实地表现老人饱经忧患的桑榆晚景,也许会使我们感到震惊,望而却步。可是,如果我们能够抑制一见之下的不快之感,也许能大有收获,因为丢勒的素描栩栩如生,堪称杰作。事实上,我们很快就会领悟,一幅画的美丽与否其实不在于它的题材。我不知道西班牙画家穆里略[Murillo]喜欢画的破衣烂衫的小孩子们(图3)是不是长相确实漂亮,但是,一经画家挥笔画出,他们的确具有巨大的魅力。反之,大多数人会认为皮特尔·德·霍赫[Pieter de Hooch]绝妙的荷兰内景画中的孩子相貌平庸(图4),尽管如此,作品依然引人入胜。3穆里略街头流浪儿 约1670—1675年画布油画4皮特尔·德·霍赫削苹果妇人的室内图 1663年 画布油画
谈起美来,麻烦的是对于某物美不美,鉴赏的趣味大不相同。图5和图6都是15世纪的作品,画的都是手弹弦琴的天使。相比之下,很多人会喜欢意大利画家梅洛佐·达·福尔利[Melozzoda Forlì]优雅妩媚的动人作品(图5),而不大欢迎同代北方画家汉斯·梅姆林[Hans Memling]的那一幅(图6)。我自己则二者都爱。要想发现梅姆林画的天使的内在之美,也许要多花一点时间,然而,只要我们不再介意天使的动作略欠灵巧,就会发现他的无限可爱。5梅洛左·达·福尔利天使 约1480年 湿壁画局部6梅姆林天使 约1490年 祭坛画局部;木板油画
美是这种情况,艺术表现也是如此。事实上,左右我们对一幅画爱憎之情的往往是画上某个人物的表现方法。有些人喜欢自己容易理解因而也能深深为其所动的表现形式。17世纪意大利画家圭多·雷尼画十字架上的基督的面部(图7),无疑希望人们从他的脸上看出基督遇难的全部痛苦和全部光荣。其后的世纪,很多人从这样一幅救世主画像中汲取了力量和安慰。它表现的感情如此强烈,如此明显,以至于在路边的简陋神龛和边远的农舍都可以见到它的摹本,而那里的人们对艺术却并无所知。尽管我们很喜欢内在感情如此强烈的表现,但不应该因此就对表现方法也许较难理解的作品不屑一顾。中世纪意大利托斯卡纳画师[Tuscan master]画耶稣受难图(图8)对耶稣受难的感受之深,一定不亚于雷尼,然而我们必须首先学会理解他的绘画手法,然后才能了解他的感情。在逐渐理解了互不相同的绘画语言以后,我们甚至可能更喜爱表现方法不像雷尼的画那么明显的艺术作品。有些人比较喜欢言辞简短、姿势不多、留有余意让人猜测的人,同样,也有些人喜爱留有余意让他们去猜测和推想的绘画或雕塑。在比较“原始”的时期,艺术家不像现在这样精通表现人物的面容和姿态,然而看到他们依然是那样努力表现自己想传达的感情,往往更加动人心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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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威图》
鲁叁田作品 / 50×50cm / 软片未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