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大山人在介冈》 萧鸿鸣 著 人民美术出版社 2010年4月版
“八大山人研究”是一项艰难的开拓性工作。由此,我常会在各种场合被人问起:“八大山人研究”有什么意义?对现实生活又有什么影响?八大山人的生平、家学、行实与八大山人的艺术有什么关系?八大山人的绘画,对当今的绘画有什么指导意义?理论与实践到底存在着哪些关系?等等一系列涉及现实的问题。有时我做些回答,有些我则无言以对。确实,人生本来就意义不大,更何况你所作的是一个三百多年前的“八大山人”研究?说到底,“八大山人研究”没什么意义!对现实更谈不上有多大的意义!
但是,“八大山人研究”有着一个显而易见,且对社会、人生至为重要的深刻背景,那就是“实事求是”的精神。譬如说:八大山人原本是一个和尚,但后世因为现实利益,将他说成是一个道士,并煞有介事地将一个与八大山人毫无关系的“青云谱”道观建成了“八大山人纪念馆”;又譬如说:八大山人与临川县令胡亦堂的关系,原本两人是一对惺惺相惜的好友,却在后世的意识形态左右下,硬是将两人的交往说成是“被清廷官员扣留在临川”;再譬如说:八大山人的《安晚册》作品,原本只是表明自己在新建县桃花乡一个叫做“安晚堂”地点的作品,却被后世屡屡强加认作八大山人祈求“安度晚年”的作品。八大山人在进贤介冈失落的十五六年,《传綮写生册》当中的款署“灯社”,原本只是介冈村的一个地名,却被后世在望文生义的演绎下,作出了多种谬之千里的解释等等。
没有意义的人生,一旦认识到这些问题的存在,并对此进行思考,且又能将你“研究”中找到的完全不同于别人的证据公之于众,将你“思想”后所得出的完全不同于别人的结果告诉大家。这个人生,可能在某种程度上,或许就添加进了一些有意义的东西了。
以八大山人的艺术成就为例,当你一旦知道了要成为一个“艺术家”而不是“工匠”所具备的学养以后,即使你在今天存在着先天不足的条件,但是通过对这个艺术家的学养“研究”,艺术轨迹的“研究”,便能从中找到一条清晰,且正确的后天努力之路。八大山人的作品,以其摄人心魄、诡谲、飘逸的风格被世人所顶礼膜拜,后世的人们在学习的过程中,如果没有注意到他的生平、身世,以及其思想变化的背景,那这种学习,当然只能是“隔山打牛”的模仿,何谈精神实质与内涵?“研究”的目的,则可能为那些尚在黑暗中寻找出路、不辨方向、不知道何处是尽头的人们提供引途的北斗、困惑的明灯。而“辨明是非”的“研究”,则在于后人不会将一个道士的作品拿来当作一个和尚的作品来“学习”,来“追随”,若果真是那样的话,南辕北辙当然就不可避免了。
这,或许是“八大山人研究”的一个根本意义所在。
西人有言:“历史是一个不断争论的过程”。我在三十多年的八大山人研究中,其实就是一个不断与自己争论、与别人讨论的过程。这个争论过程,不管是对史料、文献的搜集,对文献的甄别,对事件的考证和阐释,我一直努力恪守陈寅恪先生所倡导的“独立之精神,自由之思想”原则,并将此作为支撑我不断与自己、与别人争论、讨论的基石。其争论的目的,都是希望能将尘封的点滴史实,连贯串并起来,打破文献与文献之间的藩篱,使其中的相关性和紧密性,能在同一个事件中,融会贯通于人物、事件的生发与结果,从而使自己的“争论”,尽可能地接近事实。而这争论的一切,又都必须是建立在“实证”“实事求是”与严密的逻辑性基础上。
以《八大山人在介冈》一书为例,我与自己的争论就多达数处。这些争论,有些是因为当年所占有的文献、史料的局限性;有些是当年的“存疑”,在新发现的文献和史料佐证下,得以坐实的争论;有些则是自己的学养、储备不足所造成的。
在《八大山人在介冈》的撰写过程中,因我自藏的《进贤县志》仅有清道光三年(1823年)和同治十年(1871年)的两个版本,依据这两个版本中对“颖学弘敏”“八大山人”“朱徽”“饶宇栻”“饶宇朴”等人的记载,完成了初稿。但是,这个初稿的考证结果与文献之间却出现了偏差。为解决这些问题,我不得不再上图书馆,去检索八大山人尚在世、与这些所涉人物年代更接近的康熙十二年刊梓的《进贤县志》。这一对照,问题终于找到了。道光、同治《进贤县志》当中与康熙《进贤县志》诸多的不同和错误。促使我不得不将前后跨越二百多年的三个《进贤县志》版本中有涉“介冈”“颖学弘敏”“传綮”等人的记载进行全面的甄别和订正。由此,将初稿当中对重点人物饶宇栻的考证,做了相应的调整,其全书的结构,亦做了较大的改动。这种自我“争论”过程,不仅使初稿中出现的偏差得到了纠正,更将我发现的这些问题,专门开辟一节来讨论。其目的,就是希望后人在仅有一种文献的基础上,不会“各执一词”,重蹈文献误差所带来的无休止“争论”错误之中去。而这种“争论”的结果,当然也会使自己的结论,更接近事实,其阐释,也就具有了“更为合理”的趋向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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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报春图》
孙迪作品 / 136×68cm / 软片未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