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黄土高坡上的盛夏,天气很热,空气干燥,奇怪的是没有一点风起,我们在南梁煤矿矿井口等着矿工们。出井的矿工个个都穿着厚厚的棉袄,棉袄上散发着井下的潮气,我们邀请了矿工张师傅,他欣然和我们一起来到了矿区洗衣房的二楼。洗衣房是两个大平层组成,一楼主要用来清洗矿工们的衣服和烘干,二楼主要储藏一些设备。我们将二楼的窗户全部打开,还是觉得十分的闷热。张师傅坐定以后,我们请他脱掉外面厚厚的棉衣,他脱了一层,告诉我们说:“好了,开始画吧,不热的。”我对张师傅讲:“你还有一件棉衣,把它也脱掉吧。”他解开棉衣的扣子对我说:“不热,不热,没问题。”我执意让他脱掉棉衣,他执意不肯。我便帮他解开身上的工具袋,试图脱掉他的棉衣,张师傅执意不肯。我问他:“为什么?”他说:“不热,不热的。”我只好作罢。我给朋友们讲:“我们抓紧时间画,快一点。”大家便迅速埋头开始作画。打好了轮廓,我把画板铺在地上,调好了大量的水色,泼在画板上,待水的流动稍事停顿,便抱起了还在往下流淌水的画板,迅速的刻画细部,边画,边随手抓着毛巾擦满脸的汗水。我突然抬头发现张师傅的脸色不对,我问他:“要喝水吗?”他对我摆摆手,我正要低头画画,突然又觉得,不对,当我再抬头时,张师傅闭着眼睛,身体往后仰,我一个箭步冲了上去,和几位同事抱住了张师傅,同事们拿来了水,喂给张师傅喝,张师傅满脸是汗,我迅速的脱掉了他的外衣,把张师傅扶在一个较高的椅子上坐下,朋友拿着扇子给张师傅扇,我们解掉了他身上的工具袋,脱掉了他戴在头上的头盔,张师傅说:“没有关系,没有关系。”慌乱间,我们调色的水打翻在地,手中的画笔早不知道飞到了哪里,调色盒里的颜色胡乱的抹到了我们身上、手上和张师傅的衣服上。我抱歉的对张师傅说:“弄脏了你的衣服。”这时我和张师傅同时注意到了他穿在身上的这件毛衣,毛衣是深墨绿色的,常年的井下工作使毛衣的缝隙里沾满了厚厚的煤粉,从领口到袖口全已经脱线,身上有大大小小的洞,破旧的不像样子,两个胳膊肘早已经没有了毛线,更是大大的洞口,张师傅说:“破衣服了,没有关系。”他让我们再画:“你们没画完吧,再画。”我和同事们互相看看,我抢着说,“画好了,我们画好了。”张师傅看着我,对我说:“没有关系,你们画,我没有关系。”我说:“画好了,张师傅,真的画好了,谢谢你。”我们送张师傅下楼,和他道别。
想起刚才张师傅执意不肯脱掉棉衣,是担心我们看到他的那件毛衣……事隔几天,我们在井口再次遇到了张师傅,张师傅面有歉意的对我们说:“那天,你们没画完吧?今天你们接着画吧。”我们对张师傅说:“张师傅,那天真的画好了,谢谢你。”我问张师傅:“你住在哪?”他说:“就住在矿上。”我要他的电话,他问我做什么,我说:“我想……”没等我说完,张师傅便笑笑对我说:“不要的,不要的,不要的。”我也没敢再讲下去。
告别南梁煤矿,远望夏日里黄沉沉的黄土坡,由衷感慨于这黄土地上的挖煤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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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趣》
李子玉作品 / 50×50cm / 软片未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