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图》《竹图》《双钩竹图》
门前那丛竹子,越发茂盛了。它们的根系无限地伸延到毫无障碍的地底下,一个我们只能感受与判断的空间。那里有竹子们赖以生存的营养,空气,阳光,雨 露……可贵的是这丛竹子一年要生出两次新篁,即每年出两次笋子。每逢其时,我便倚在一只旧藤椅里,闭目假寐,谛听竹笋拔节生长的声音,一时一刻的变化,都 是那么美妙而令人神往;谛听箬叶在风中的吟唱,然后轻轻地坠落,在空中舞蹈,有时会遇到一点障碍,它便翻着筋斗,直往地上而去,毫不犹豫,绝不停留。
今岁生笋时,恰逢我阅读明代金浞的《双钩竹图》和清代金农的《竹图》。因此,我对门前那丛竹子便有了特别的遐想,亦从不同的角度观察、欣赏,越发觉得它们就是从古代的画卷里走来的一样。
二位金氏的竹子确实不同于我以往欣赏的风竹与静竹、雪竹与春竹,譬如顾安和郭畀的竹。金浞的竹宛若一个人静静地站在春阳里,观瞻身边丛生的新篁。既 然站在阳光下,必有影子,正所谓如影随形,同根生长,不离不弃。我凝视金浞的《双钩竹图》,就想找一处低矮的山坡坐下来,休憩一下,顺便看一看周遭的风 景。这个地方正好有两株竹子立于石畔,枝叶茂盛,相互映衬,一向一背,一浓一淡,一俯一仰……这世界正是由阴阳两极组成的,或者认为阴是阳的影子,阳是阴 的正面。双钩浓淡之阴阳,仿佛人生立世之形态,没有永远的明媚灿烂。从新篁的态势来看,应该是春雨之后,空气清新,万物蓬勃。青青草坡,嶙峋石罅,郁郁新 篁,处处弥漫着兰花的馨香。纵观整幅图画,老干自有劲道,新者也不乏秀拔。只有岩壁上的藤蔓,固执地追求时光中一点一滴的风化,噬而化之,成为春光中一道 别有情怀的光景。
而金农的《竹图》也恰好有两干竹子斜逸而出,一浓一淡,一阴一阳,配以金氏特有的漆书,堪称一绝。这是初步感受,细细端详,再读画家自题,却又感受 到淡淡的忧伤,缕缕的凄婉,甚至不乏苍凉。画中竹叶阴晦密布,仿佛蒙尘已久,难免不叫人心犹感伤。不过,整体画图,却有着空濛幽深的意境,令人心生另一种 美来。这种美就是感时伤物之美。难怪金农在画中题道:“无潇洒之姿,有憔悴之状。”这阴阳双竹也恰恰是金农羁旅扬州的真实生活写照,更是他内心世界的某种 象征。天地悠悠,人生匆匆。当天真消逝、浪漫遁形,画家不得不选择双面人生,慰心立世。这是生活的技巧,更是保护内心净地的一种伪装。
说来也巧,这之前,我曾读过元代柯九思的《双竹图》,画面上也有两株竹子。它们皆从画面的左侧伸出,然后一竿正直向上,一竿斜逸抵右,姿态有别,却 同呈惟妙。虚实相济的竹节,挺括有力的竹干,富有弹性的竹枝,疏密有致的竹叶,生于竹节之间的嫩芽……它们无不充满春天的活力,生机盎然,意趣盎然。可 是,仔细阅读、观赏,便会发现画家的心头一样散发着淡淡的忧愁——这大抵是元代汉族文人共有的那种心绪,即始终找不到归家的感觉。
越过时光的风岚,我又回到现实中的那丛竹子。它们仍然在我的门前,拔节有声,无意宣读人生真谛,却又不时令人遐思。(包光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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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江独钓》
鲁叁田作品 / 50×50cm / 软片未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