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旁海位于清水江中上游，距凯里仅二十来公里，主要居住着苗族人民。此地山明水秀，人杰地灵，是一处美丽的山乡。旁海对于一个画家来说有着极大的吸引力，使我多次流连忘返。
早在五十年代末的一个初春，我陪恩师孟光涛先生到旁海写生。展现在我眼前的是日丽色绚，碧水清澈，万物复苏的苗岭风光。我的处女作《白水小寨》就是此次深入生活，在孟先生的指导下完成的，后来参加了贵州省的首届山水画展，并被《山花》刊物发表。
1978年深秋，当时我在省文化厅业务组工作，又到旁海体验生活。秋时的旁海，与上次截然不同，橙黄色的山林中不时一树红叶如醉其间，鲜红的辣子和金色的玉米，一串串一排排挂在苗家院落的屋内屋外，在这秋高气爽，山光明净的艳阳天里，人们聚集在场坝里，周围的房前屋后，高石坎上和屋栏上都挤满着密密麻麻的男女老幼，本来苗族人民每逢喜事和特定的节日，都要集会群舞欢歌，这样的聚会多年来都没有举行，粉碎“四人帮”后终得恢复。群众脸上都充满笑意，击鼓者的鼓声一响，人们便随着鼓点跳起舞来，苗族妇女穿着盛装随着鼓点时而潇洒，时而舒展轻快；其间不断传出群众高亢的欢呼声，愉悦在欢快的节奏里，流淌进每个人的心灵。同我一起来的汉族人物画家宋剑锋先生，在房屋的平台上，满头大汗的在大画夹上聚精会神的进行写生。我虽不善画人物，但在这种特有场面的激情感染下，也速写了不少动态人物。
二
苗族人民在历史上创造了精美的艺术，苗族妇女的服装就是这种艺术的集中表现。当母亲生下女儿后，就为其女儿在劳动之余一针一线绣出一幅幅精美的刺绣图案。这些刺绣和挑花上的纹样或鱼、青蛙、鹭鸶，或鸟兽、虫蚁、彩蝶、刺梨花作为模本，充满着对生活、劳动和大自然的热爱和浓郁的山乡泥土气息。同时，有一些图案是苗族人民崇敬的人类和一切动物的母亲。在他们的“古歌”中叙说枫树生虫，虫变成蝴蝶，蝴蝶生下十二个蛋，巨兽“修牛”给她造窝，“吉宇鸟”给她孵蛋，经十五年艰辛为孵出，饿得没办法，要展翅而飞起之时，有一个蛋里发出喊声：“妈妈不要走，只要再孵一夜我们就出来了，要不我们都‘寡’了，就坏了一个宗族。”这个说话的蛋，就是苗族始祖姜央。“吉宇鸟”不飞了，重新孵起来，结果长蛋变为龙，墨蛋变为牛，黄蛋变为人……至今，苗族把枫树视为“风水树”，把蝴蝶称为蝴蝶妈妈，表示对祖先的怀念。在苗族妇女的服饰上，有的村寨几乎件件都绣有龙，盼望龙呼风唤雨，年年都能五谷丰登，所以，他们喜爱龙崇敬龙。说到苗族妇女的盛装，必定要涉及到银饰，颈上的项链，手上的镯，指上的戒指，耳上的环，衣上的扣，围腰、小孩帽等无处不是银饰做成的银链、银器，故事和动物，尤其是发角上的牛角大梳，凤饰和头冠，更是精致美观，多彩多姿，琳琅满目，辉煌壮丽。领略到苗族女性心灵里对美好理想的无限追求。我们怀着对苗族人民敬佩的真诚之心，和他们一起轻歌曼舞，她们跳得很大方，明快、流畅的节奏中令人深刻体会到优秀的民族精神，崇高的品格和无穷的智慧。
三
白水小寨的水田给我留下美好印象。满目葱绿的山坡，记忆中的明镜人家，终于在远处的山坝中闪现。坐在石头上，仔细的观察这进入眼中的寨子，黑瓦屋顶，在光亮的田水衬托下显得格外的稳重，茂密的果树林，将房屋掩映其中，若隐若现。这里的乡民生活得平静鲜活，在微风的吹拂下，更增添出画面的幻境。随着视野的扩大，依山而升起的层层梯田，又呈现出另一种美景，田中长满或绿色的，或玫瑰色的浮瓢，有的是青青的油菜和麦苗，土埂上的杉树干上竖起无数的稻草堆，山上闪出点点红叶，十分耀眼；远眺青山，逶迤而去。我慢慢走近村寨，选择了能突出表现屋宇和树木倒影在水田中产生出的画境，而表现在宣纸上，此幅取名《明镜人家》。这些水田维系着生活在这里的苗族人民，如明镜般地将他们的历史生活展现在世人面前，使这片土地充满着洁净的生气。
第二天，由旁海乘“燕尾船”顺清水江而下，在清风阵阵吹拂中，一路欣赏青山碧水，来到一个较宽的江面，北岸村寨齐立，沙滩上人们你来我往，洗衣，晒布，洗菜，挑水，牛马在绿洲里吃着青草，一群背着书包的儿童在嬉戏中等待着渡船去上学。船靠岸后，我们来到沙滩。这里虽没有激流飞瀑给人的激情，但浅滩中的水却也别有天地，当石头突起处，也会溅起微微的水花，水流在阳光的照射下微波闪现，让人心平气和，鸟儿在水面飞来飞去，不时发出鸣声，真是鸟啼伴水音，江水养灵性。远处，群山连绵起伏跃起一座山峰，高耸云天，一叶扁舟，在峡江的激流之中穿行。好一处动魂的险景，真味天然，非假雕饰的杰作。你会发现清水江和江南的水乡不大一样，层层梯田起伏在江两岸山丘上，群山连绵转折，傍水依山而建村寨，清水江的景色是由不平的田园，清亮碧玉的转曲流水和大山森林组成的独特风光。在这里观景，加上不同的时间和季节，山区气候的多变，丰富多彩，气象万千，风物浓艳，给人幻不可测的印象。这就是贵州山水的特征之一。这里的水质优醇，植物多种多样，有独具特点的吊脚楼，有民族民间传统原生态的优秀歌舞。正是这一方沃土，造就出优秀的民族，也定会出现优秀的艺术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