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人读《文选》,从“石蕴玉而山辉,水怀珠而川媚”之句。悟得养生之道,我从这两句中而悟画理。
长期生活在纷扰喧嚣的都市,在安静的书斋画室冥思苦想,不分昼夜地作画,欲求所谓山水画中烟霞林壑之趣的突破,终难得解脱之法。即使偶有新的想法,待形诸笔端,留下的仍是一纸遗憾、一团困惑。
每次在黔山筑水间采风,见烟岚雨岫,雾峰霞岭,或积雪初融,云雾方开,变幻都在顷刻之间,令人感叹欷,便常有心得。正如陆放翁诗云:“游山如读书,浅深在所得。”自然山水启迪心智,可由感悟天地造化之妙,体察人生哲理。譬如两岸悬崖峭壁,中挂小溪,九曲迂回,逶迤潺,见石即让,见高则避,自取卑下,却终赴江河大海,确如荀子论水之“似义”、“似道”、“似勇”,坚忍不拔,百折不回;再观川流,其势洒脱,浅薄之滩,微波不惊,尽露其底,深幽之谷,藏龙养蛟,深不可测,或森漫渺沔,湍湍浩淼,既博大且深奥,不由思道之无穷,有如视日出日落,便知天行不息的永恒。贵州多瀑布、飞泉,由之能悟出人生之趣。“养得心中无一物,悬岩峭壁又何惧?”见飞流直下,可感到人生的畅快淋漓,见巨浪奔腾,意气风发的豪迈气概,怎不油然而生!
山水画历来是画家寄托思想情感的平台,对所绘山水缺乏人文关怀,画出的作品虽合于法度,却难出新意。宋代大文豪苏轼秉性狂狷,对人生体悟极深,所以以豁达泰然的态度处之,他有许多深刻而又极富哲理的佳句。他论画水的一段话颇为有趣:“古今画水,多作平远细皴,其善者不过能为波头起伏,使人至以手扪之,谓有洼窿,以为至妙矣,然其品格,特与印板水纸争工拙于毫间耳。”由此可见,苏老夫子对“平远细皴”的画法评价不高,他认为唐朝处士孙位画出水的新意:“奔腾巨浪,与山石曲折,随物赋形,尽水之变,号称神逸。”他称赞的是“随物赋形”,要画出水的变化,而后对蜀孙知微于大慈寺、寿宁院壁上画出“输泻跳之势”的水称为“活水”而大加赞扬,形容其“汹汹欲崩屋也”。更有趣的是,这位老夫子对蒲永画的水大为赏识,称赞他得二孙本意。有“王公富人或以势力使之(画水),永辄嬉笑舍去,遇其欲画,不择贵贱顷记得而可”。这哪里是在论画,完全是在写蒲永的性格,言外之意,是说蒲画水而能传神。苏公高明得不露声色,说出画家应将他的人格特征融入他所绘的水中之理,无此豁达性情,焉能画出“活水”的性格?“出新意于法度之中,寄妙理于豪放之外”,如此精辟的论艺之句,也只有苏轼写得出。
其于以上思索,几十年来,本人创作了大量有关水、瀑、泉的作品,这是一种艰苦而有趣的探索和尝试。我试图对传统画水技艺做一些突破。被视若无物的水本是生命之源,它比任何物质都更显生命活力,它形无定状,却能“随物赋形”;静而无闻,却能喧响奔放,声巨如雷。既柔且弱,却可穿石越岭,力能溃堤。它“性格”中真是充满对立统一的辩证法。要将它画活,就须画出它跃动的千姿百态,画出山石树木与它相依相伴、不即不离,相互衬托的关系。这种思考虽剖决精敏,做起来其实颇难。
我喜画水,更喜画瀑。瀑泉跌落石上的铿然之声,是一种精神的隐喻,更是一种精神的象征,有无限理趣,发人深思,催人奋进。回首这些年来,边画边悟,学识渐长,犹如“霜醉高枫秋入树,云垂香稻晚肥田”,我当感谢水对我画艺和做人的滋养和提升。
美术作品越来越为当今人们所喜爱,山水画作中蕴含着无穷无尽的理趣,足可供观者细细地品味和参悟。
[广告] 作品编号10033707,字画之家保真在售
《独钓江山》
鲁叁田作品 / 68×34cm / 软片未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