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斯太布尔《平津磨坊》
英国在十八、十九世纪有些什么人物和风俗,读读菲尔丁和狄更斯的小说就可以心中有数。但作家们塑造的毕竟只是人物,无论妙笔如何生花,面对风景时,还是比不上画家通过画笔还原在画布上的视觉呈现。
康斯太布尔的画补充了那些文学大师无法还原的风景。
在今天来看,那是古典的风景,也是令人留恋的风景。当现代人总以为梦想是在未来之时,回头看看那些作品,也许会令人突然发现,过去也是今天的梦想。
对人来说,康斯太布尔的画面的确在构成今天的梦。
譬如那幅有名的《平津磨坊》。整个画面,几乎在呈现一个完整的村庄。成排的房屋站在地平线上,从那里延伸过来的小路旁,是一条安静的小河,树木种在河流两边,也种在村庄的每个空旷地上。画面右边是一株撑破画面的高树,在风和日光中挺拔。河流旁边,一个孩子坐在一匹马上,他正回头去看另外一个孩子,后者正替他解开套在马桩上的缰绳。河上有个戴帽子的船夫,他撑竿离岸,似乎要沿河远去。但没有人相信他会真的远去。他生活在这里,出去是为了回来。
阅读过去甚至消逝的生活,难免令人怀旧。康斯太布尔的画却不让人这么觉得。他画下的就是他经历的生活,因此不会有哪个细微处能让人找到怀旧的线索。面对它,康斯太布尔让我找到的只是梦想。
我梦想生活在这样一个村庄。
这是遍布一个世纪和一个世纪的村庄,是人在经历一个世纪和一个世纪的漫长生活之后,终于建立起的村庄,是使人终于感到灵与肉结合在一起的村庄,是人和自然变成一个整体后的村庄。在这些风景里,世界存在的意义几乎用不着去寻找证明。人就是这些树,就是这些树叶,就是这些房屋,就是这些河流,就是这些云,就是这些光线,甚至,人就是这匹马,就是这个石桩,就是这条船,就是那顶帽子,就是这道篱笆和草地。
康斯太布尔和这幅画也融为一体。他就是这幅画,这幅画也就是他。
当我说我羡慕他的生活时,其实是在说嫉妒他的生活。在今天这个时代,人在钢筋水泥里生活,在机器的运转中生活。很难说这就是人真正想要的生活。康斯太布尔说过,宇宙之所以被创造,是因为同一棵树上的叶子,每片都不一样。他要说的真正意思,是不是宇宙被创造,只是因为自然的存在?
人其实离不开自然。哪怕残酷的丛林法则,也是自然法则。但似乎除了一些法则,人离开真正的自然真的已经很久。离开的总是遥远,遥远的总是变成梦想。康斯太布尔和透纳等人一起,联手打造出英国风景画的黄金时代,是不是他们预感到工业时代的来临?预感到这一切的失去?预感到人类的梦,将再一次从过去开始?
他们将真实的大自然留在画布深处,等待我们的重新进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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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富水长流》
孔红贵作品 / 180×68cm / 软片未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