鄂中先贤,公安三袁,文采风流,光辉百世。革唐宋之末流凋敝,弃绝追随摹拟,另立一帜;陋七子之浮响虚声,主张发抒性灵,独领风骚。启文坛之蒙,开艺苑之蔽,泽被后世,代不乏人。
金修兄世居公安,少在垅中。得山川灵慧,仰先贤智识。课读牧樵之余,雅好涂绘。折柴划地,蒙窗图影。囊萤映雪,无间寒暑。历数十年砚田耕耘不辍,以写意花鸟享名于当世。所作无论巨幛小品,求诸造化,托意笔墨。赋形出象,发于生意。曲尽其态,挥洒怡然,取意在青藤、白石之间。梅兰竹菊、莲荷芙蓉之外,尤喜以村野稼禾入画,点以山禽水鸟,一派生机,清新可人。落尽华芬,平淡天然。是钱钟书先生论诗之所谓“于浑朴中出苕秀”(《谈艺录》)者也。
金修兄作画,能悟袁中郎“人事物态,有时而更,乡语方言,有时而易,事今日之事,则亦文今日之文”(《与江进之》)之理。参袁伯修“有一派学问,则酿出一种意见;有一种意见,则创出一般语言”(《论文下》)之法。得袁小修“大畅其志所欲言,极其韵致,穷其变化”(《阮集之诗序》)之趣。师古不泥,别开生面。所作《瓶花系列》,取袁中郎《瓶史》“幽人韵士,摒绝生色”,以“胆瓶贮花”,“与诸好事而贫者共焉”之平易素雅意趣。“古为今用,洋为中用”,兼参古人“清供”及西人“静物”之法,生机绚烂而不事繁华缛丽,清新无尘又不取孤冷荒疏。金修兄善书,取意碑帖,于《二爨》、《兰亭》用功尤勤。得《二爨》之古拙朴茂,取《兰亭》之温润雅逸。钗股漏痕,熔铸丹青,勾勒点染,时出妙想,迥异于时流之涂抹泼溅伎俩。浓淡枯湿,应手得心,轻重徐疾,随情挥去,其和光同尘,清朗和易之心,一泻于楮墨。此或其笔墨之所系耶。
时下,诳以“写意”相标榜者,或扭捏作态,高标“笔墨”、“写意”以欺世,若师巫妇符迹,或高视佯狂,自诩“表现”、“喧泄”以藏拙,盖不过承西夷余唾耳。颓风相煽,几成炽烈之势。画风衰颓如此,而金修兄不因之所惑。临摹取法于前贤,得鱼忘筌;写生取意于造化,溯源穷理。写意不弃形,取形以寓意;图形不失意,挟意以造形。其近作《耕读传家》、《星火七里坪》、《有朋自远方来》诸图,禽鸟花木,不失其形;铁砧铜锣,不失其质。托意于形质,而不为形质所羁拘,以传统笔墨之写意精神,融会贯通阴阳远近之理、光色冷暖之法,“事今日之事”,“文今日之文”。于陈法之外,“创出一般语言”,更“极其韵致,穷其变化”。是其“形式因内容而丰富多彩,内容因形式而意境深远”(魏金修《走进大别山·创作随笔》)之所成就者。予称其“为新花鸟画开一新境”,不为溢美乎?
云林论画,重“逸笔草草”,“写胸中逸气”,“草草”者当“胸中逸气”之所寄。否则,不过草草而已。金修兄作画,以意境清远,笔墨雅洁胜,得云林“气”之所“逸”也。此绝非斤斤描摹或诳言“写意”者所能梦到者。
予尝言:掬四海五湖之月,只有一月。弄百般千种之花,只有一花。月乃心中月,花乃心中花。水月在心,心在水月。花能香我,我亦香花。此或即王国维先生《人间词话》之所谓“有我之境”,“无我之境”也,金修兄以为然否?
戊子三月,天行于武昌昙华林柏庐
(雷志雄,湖北省美术院副院长,原《书法报》副社长、副主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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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财在后头》
鲁叁田作品 / 68×34cm / 软片未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