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广斌近期的视觉表达,着实折射出一个自我内在心态的深刻转变,这不仅仅是视觉图像的转向,更是其对激变的社会现实所做出的激情思考和视觉想象,面对整个社会的宏观结构发生激烈变化的同时,巨变的社会必然迫使我们做出自我的思考和判断,那么用怎样的方式来回应社会的变化问题呢?因为转折中的社会出现了许多新问题,这是以往的社会从来没有遭遇过的,仅仅靠现成的知识储备、思想储备难以回答,由此,重新寻找回应时代的生活方式和艺术方式是蔡广斌不能不思考又必须做出回应的一个问题。
我们依稀地记得在上个世纪90年代末期,年轻人逛街都喜欢拍大头贴,后来用手机拍,当Ipad流行时,自拍或拍他已然成为一种时尚,紧接着微博、微信把我们带入了一个微控时代,于是大家在这个公共平台上晒思想、晒灵魂、晒空虚、晒满腹哀怨,微信上的自拍图像往往充斥着炫、卖萌、屌丝精神,透过手机微信似乎已然触碰到了人们的灵魂深处,在一个大家一起晒灵魂的时代,如果不搞出点炫,又怎么能在微信上跟粉丝们“混”呢!无微就被out,但随着3G手机的普及,可以说手机拍照彻底打破了相机的神秘感、仪式感,拍照已不是专业人士才能拍,它体现的是一个平等、公开、自由的年代的开始,这开启的必然将是一种人类亘古未有的新的生活方式和艺术方式。一个毋庸置疑的事实是,一个无往而不微的时代开始了,就连苏珊·桑塔格的高论在这期间已显出了一种不合时宜来:“许多人拍照时会忐忑不安,并非因为像未开化的人那样害怕受到伤害,而是因为害怕照相机的不认可。”但手机的便捷、廉价,其图像的逼真动人,其阅读的便利,都导致了一种新的生活方式的开始,即数字开始挤压文学,界面不断欺负纸面,图像日渐代替读字,手机的无所不能彻底颠覆了人们惯常的生活认知、艺术表达方式,而蔡广斌近期的视觉图像世界无疑正是这种手机自拍或拍他所产生的一种艺术新力量。
熟悉蔡广斌的人都知道,他虽不善言辞,但在低调含蓄中,内心涌动着的却是一种对艺术和人生的激情,他敏锐地感知到我们生活新方式的开启,必然会带来一种新的文化类型,因为新的生活方式已经把我们变成了不一样的人,而艺术在实践上必须跟得上或适应这个激变的社会的发展,其实贯穿蔡广斌视觉叙事主线的仍是一个在危机四伏的现实世界里,人们的一种生存的焦虑体验问题。
可以说蔡广斌紧扣住这个时代脉搏,于日常生活方式中,把自拍或拍他所带来的视觉体验透过其水墨叙事给阅读者带来一种陌生化的视觉经验,蔡广斌以自我的独树一帜的微体验、微叙事、微表达来彰显自己对当代社会和艺术人生的真诚思考和洞察性表达。
蔡广斌沉浸在“自拍”的水墨游戏中,在游戏与轻松中,自觉不自觉地和这个社会的时尚潮流结合在了一起,油然而生的则是新的存在感和新的生活方式所带来的新的艺术实践方式,而这种实践透过其当代表象与传统的水墨媒材的对接来展演自我的情感和内心的世界,在自拍或拍他中也找到了人生的诱惑,没有复杂的效果,亦鲜有复杂的叙事情节,但扑面而来的还是一种演绎着人们在现实生活和精神生活中感受到的内心世界,他以极富时代表征的、真正的当下表达,为阅读者描绘出的是一个比现实生活更为真实的精神世界,但隐匿其间的则又有一种不安神秘的特征,可以毫不夸张地讲,这一幅幅自拍像,无疑构成了我们这个时代的镜子——光怪陆离,时光飞逝,一切皆在虚幻中的这样一种真实处境。而其深刻之处,也在于更多地借助自我的镜像,反映出人类普遍的悲哀及人性深处的秘密,特别是模糊而有光晕的图像背后,实则隐藏着的是一种时代的焦虑与悲情意识,即在物质主义时代人们的一种不堪忍受的绝望,对未来出路的迷茫及人类孤独的生存处境,及人与人之间的冷漠与疏离,揭示出在物质化的社会中,人们内心深处的那份孤独与忧伤,一种隔膜状态,一种对现实的迷惘,由此,不能不反观我们的现实。在繁华的都市生活中,在紧张单调而又重复的工作中,血性日复一日地逐渐丧失,个性逐渐磨灭的一种落寞、孤寂、忧伤、疏离与空虚及毫无意义的忙忙碌碌这一生存情态,特别耐人寻味的是,在光晕背后,在双目被晕眩得难以看清现实世界及对未来命运的猜测这样一种生命状态中,他以自我独特的视觉描述给阅读者带来一个人所感知的真实世界,看似无个性,实则有着极强的可辨识性,看似真实,但的确又显得荒诞不真实,以此揭示出了在光晕背后表象下的内在本质——即通过自拍的灵晕,又借助他所精擅的水墨表达,从而揭示出隐喻着的光明与黑暗。
对于有着深刻的社会主义经验背景的蔡广斌而言,他用这种微叙事来消解他以往的社会主义经验的宏大叙事,比如他的《白求恩》,用这种微表达来凸显自我那颗敏感而又细腻的心灵,用微体验来诠释整个社会对生存的一种焦虑与迷茫。蔡广斌的视觉图像世界是一个自媒体时代的预言,在自媒体时代,每个人都是一个媒体,每个人都在传播,每个人都在自拍或拍他,以此传达出每个人的生存实境和焦虑体验,而自媒体的这种随机性、随意性、快速性、便捷性的传播方式,无疑又会在人们的思想观念和内心深处产生刻骨铭心的体验。蔡广斌的这种自拍水墨叙事,无疑带有一种前卫中的普及性,因为他所着力表达的恰恰是日常而又平常的经验中所寻找到的超越惯常习惯的水墨经验,蔡广斌的艺术是真正的信息社会的一种文化表征,他反过来告诉我们这样一个事实,如果置身这样一个激烈变革的时代,不能做出自我积极的对应和思考,而依然带来的是那种农耕文明的不食人间烟火的虚假与清高,那才是一种背叛现实的、无力的“虚假”。其实蔡广斌的视觉表达已然超越了水墨的视域与表达,他已经步入了一个更加广阔的艺术领域——当代艺术的情境,而其文化身份也发生了重要变化,他不再仅仅以水墨艺术家,而是以一个异常活跃而又精于表达并能凸显自我原创性、独立性思考的当代艺术家身份在进行创作。由此,我们亦发现,蔡广斌挣脱的不仅仅是水墨的种种枷锁,实则获得的是更为宽广的艺术领地。蔡广斌的这些自拍水墨表达,当然不是蔡广斌,它只是蔡广斌的一幅肖像,只不过蔡广斌让水墨叙事拥有了更大的力量感,一种被创造出来的新的真实。
这正如夏加尔所言,“我所描绘的不是虚构,而是比现实更为真实的存在。”
因为有图才有真相。
2013年5月24日上午
9:45于东湖三官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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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倒骑驴》
鲁叁田作品 / 50×50cm / 软片未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