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徽之指竹曰“不可一日无此君”。苏轼和之“但可食无鱼,不可居无竹”。文同以毕生精力画竹,李珩、吴镇为《竹谱》,倪瓒借以抒胸中逸气,管道升为闺阁中画竹翘楚,郑燮“闭门只是栽兰竹”。咏竹、画竹,早已为士林所专擅,自顾俗客,望而却步。
物因人扬,人以物传,此其所谓相得益彰者耶!检点“四君子”之立,岂有例外!
千余年来,舞文弄墨之辈,多欲借“此君”以自宣扬。究其所趋,“高风亮节”一言而已。思路狭窄,相因相袭,了无生机,娇情之作,汗牛充栋。临几页《竹谱》,抄几句陈辞滥调,飘飘然以为挤进高人名士之列,旁观者嗤之以鼻。雅俗在于胸次,非物之能令人高雅,物之情性,人赋与焉。
苏轼谓“画竹先成竹于胸中,执笔熟视,乃见其所欲画者,急起从之,振笔直遂以追其所见,如兔起鹘落,稍纵则逝矣!”以此画竹可备一说,若用以写竹,则大谬。何故?因名指实,“写”与“画”有别,不说画何物而说写意,其所表达专注于意以至“得神遗形”。“写意”之作,犹诗之“比兴”“诗画本一体”:诗中有画,画中有诗,情景相生发,“池塘生青草”,“沉舟侧畔千帆过,病树前头万木春”,“感时花溅泪,恨别鸟惊心”等是也。吾尝与人论“写意”之作:“法由象生,象(相)因心异”,眼前之物为吾情意所需、所遣而异化(或可说人格化),彼为形质,吾为精神,心目了然,何须待重寻“其所欲画者”!
或问,何以耄耋之年大刷竹!困惑之极,无聊之至,信笔涂鸦,上下左右,顺逆往来,纵横捭阖,无执无欲,无犯无碍,水墨淋漓,挥洒八荒。刷刷之间,似也挤出一股郁积之气,如失枷锁,顿觉耳目清明,天高地迥。一片生机,草木间得一物而可渲泄七情六欲者,竹之外吾未之见。馀年刷竹其能舍乎。
嗟夫!吾侪生于尘世,一呼一吸,莫非霉浊之气,安能自拔、超然物外!与其矫揉造作,心口相戾,营营役役,不可终日,倒不如纵情任性,畅其所欲,赢得一身自在。
情之所激,兴之所之,心向笔遂。波磔起于呼吸之间,疾徐因心律而律动。出于胸次,顺乎自然,一笔为终章之始,如行云流水,行其所当行,止其所当止,兴尽而已。不计工拙,忘却今古,庄生化蝶,此真写意也。或问,何以臻此!陈衡恪有论曰:“文人画即人、文、画也”。修养与天赋也!吾未之能也!但愿从之也!
韩川野老
作于丙子清明,成于壬辰中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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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宝塔心经》
张春贤作品 / 68×136cm / 软片未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