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湘西山区的旅途中,回忆那幅巨大的画,将近两年艰苦的创作活动,“毕竟完成了”的那一种新生命诞生的喜悦,我真是为这一对画家是我的朋友感到自豪。
秉江和周菱用俗话说“真是天生的一对”。他们是很默契的合作者,就好像电的正负极一样,缺一都是不可的。
我们常常有机会在一起讨论艺术,实际上他们是很能干而善于思索的,因为担任的是民族学院的教学工作,所以常有机会到边远的兄弟民族地区去生活,在别人是羡慕也来不及的,对他们却是家常便饭。有时周菱告诉我,她要到哪里哪里去了,一下秉江又告诉我,他要到哪里哪里去了。这个去那个来,于是就画出许许多多的好记录性的东西,这些稿子那么精密,那么严肃,不了解他们的人,以为许多年以前,他们就在为这幅壁画在作认真的准备了。当然不是这样。他们一贯如此作风,只当作是朴素的工作习惯而已。据我所知,为这种劳动他们从未有过庸俗的分心。固然,完成了每一阶段的工作时他们都很快乐。
他们两位在得知将要承担那么巨大的创作的工程时,我是在场的。我相信他们一定能够顺利完成。只是有点担心,这是他们的“头胎”,未免碰到许多难以估计的困难。我也真佩服秉江和周菱这两位“人物”,何况秉江虽然不太说语,可脾气也不是好惹的。他们坚持下来了。一个漫长的工程,要维持始终如一的斗志,且不论属不属于艺术范畴,但没有点子的艺术的韧性是很容易迷途砸锅的。
艺术家并不太了解事务性琐事。一支木炭,一瓶颜料,钉颗钉子却是事务性工作,艺术必须与其携手而行。既是工程,麻烦事就少不了,这是单纯头脑的画家原来所料不及
的。对于秉江,他面对久候不来的材料工具,也只能嗡里嗡咙几声。他只会轻轻地嗡里嗡咙,事情一过也就算了。
在壁画创作的战略措施上,这两口子费了极大的力量,开辟了许多壁画上思索的路径。一张正常的创作,将来挂在什么地方,是由不得画家作难的。在壁画上却不行,你
得为这块墙壁周围的环境和使用价值服务。它的空间的功能性,视觉上饱和的快感牵涉到一系列的新问题——环境的性质就是主题。
那么巨大的一面墙,那么宽阔的一间大厅,每天从世界各地来往的客人都留连居停于此,并且将带着这张壁画中所介绍的深刻美好印象到全国各地去,于是他们选择了民族大家庭丰富斑斓的生活作为主题。对于他们二位,简直是再熟悉不过了。
细腻而娴雅的笔触中洋溢着东方民族的情感,活跃,跳动而不过分;色彩计划控制在室内音乐的音量和节奏中。
北京饭店为这幅作品的创作付出了极大的信任。这包括画家的能力水平和性格温度的理解和认识。作一个人能为人所信任是足以安慰的,这就不仅仅是北京饭店领导同志
的胆略和对艺术创作的珍视问题了。
在壁画完成的那一天有一个小小的茶会,不事铺张,发言也简练,来了不少对这幅壁画倾注了热情的朋友,有民委会,市委和民族学院的同志、记者、编辑和文艺界美术界的同行。发言该轮到作者代表刘秉江时,他却嚅嗫地说不出话来,神色慌张,满面通红,好像这两年他做了一件对不住人的事情似的。
有人开玩笑说秉江像日本音乐家小泽征尔。如果头友留得长些,倒的确像个八分。只是刘秉江远没有小泽征尔在台上那种忘我的激情,揽天下于一怀的狂态。秉江这个人我没有想到他临场这么腼腆,真不可思议。
有人说这张壁画是世界水平的时候,我就赶紧劝阻地说:“快别这样说,刘秉江、周菱听了会受不了。”黄永玉1982年6月于张家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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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富贵》
莒成蕾作品 / 38×38cm / 卡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