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方冬天的早晨,似乎比春秋季节来得迟些。当冬天早晨暖暖的梦,被闹钟一次又一次地惊扰,如果不是睡足的人,这时的表情应该是愤怒的,和恨恨的无奈。
几次折腾完全醒了,才清晰记起今天是星期六。
懒懒地斜依着躺,恨恨的无奈。
四周出奇地安静,往日喧哗的胡同里市井的声息和每天清晨灰喜鹊的喧闹,似乎都被昨夜一场大雪所掩埋,了无声息,留下一片久违的清寂。
躺着呆呆地望着窗外,一轮泛红的霞光在银杏树与白雪间曲折爬行,缓缓地从枝桠中漏过来,斑驳地映在窗上,星星点点,有些眩眼,也有些杂乱。
银杏树的叶子早在两个月前就已经落尽了,疏朗了许多,给朝霞留出了更多的间隙。驼着白雪的树梢,在凛冽寒风中颤颤巍巍、沉甸甸的,雪白中有些枝头开始泛绿了。
我翻了个身,细细地捕捉着越来越近的早春气息。
不知什么时候,朝霞穿过树和窗户把脚伸进屋里。霞光不再是柔柔的暖色,捎带着窗外冰雪的寒意,漫不经心地在屋里游动着,慢慢地掠过塞满书籍的书橱,抚摸着放在书桌上杂乱的书本。有《艺海一勺》《石涛画语录》和半开着、四角已磨损许多了旧版《傅雷家书》,它似乎对傅先生用一颗纯洁、正直、真诚、高尚的灵魂,去承受特殊年代的磨难、污辱、迫害的痛苦司空见惯,对傅先生忍受痛苦而大谈在做人方面,在生活细节方面,在艺术修养方面的渐修,以及中欧文化艺术之比较的话题不太理解,匆匆拂去。霞光爬上西墙,端详着落满浓黑宿墨点,散发着特殊墨香的《旭渡秋境》新作。冷眼观察着一片荒寒孤寂的荷塘,七零八落枯枝败叶让它提不起兴致,当然,它更不理会残荷败梗背后许多秋虫蛙鱼之类欢乐与哀伤的故事。
朝霞的光芒变成一束白色阳光。阳光的脚步变得有些急促,在屋里踱了一圈,窜回窗台前,似乎对屋里一切都不感兴趣。不经意地掠过茶几,笼罩着昨夜与友人饮酒品茗后尚未收拾的、左歪右斜,酒瓶茶壶上,在窗前逆光照映下忽明忽暗,浸在透亮的冥静中。
我眼前一亮,下意识地欠起身,打量着这般景象,觉得有些熟悉“他生活和工作的区域都是在这个中等大小的起居室中。这间屋子的一个窗户朝向一个种了树木的小院子。看过他作品的人都应该熟悉这些透过窗户看到的景物,因为这是他经常反复描绘的主题。这些酒瓶、花瓶、大水罐、厨具以及罐头瓶,默默无语地竖立在那里。”(沃纳•哈弗特曼)。
想起来了,这是乔治•莫兰迪。
我坐了起来,静静地看着它们,看着平常不起眼、有些凌乱的景物,想着它教会我如何观看它们,欣赏它们,理解它们,我想了许多,也想起了朱耷的小鸟和残荷。
有时反观当代的有些作品,总是感到一种不安,除了不真诚之外,不知作品想传达什么?虚伪?功利?自欺或是欺人?许多热爱艺术的人们被蒙蔽了,这是一种罪恶!我在想,不知百年后我们的子孙后代将会观赏什么,是观看当代标榜所谓“某某主义”或图解式的大场面创作,还是欣赏乔治•莫兰迪的酒瓶、花瓶、大水罐和罐头瓶;或是朱耷的小鸟和残荷。
我起身披上外衣,站在茶几边,观察着阳光在有些凌乱的酒瓶茶壶上的变幻,理解着豪斯•比奈对莫兰迪的评价:“与那些充斥在我们周围的色彩斑斓的绘画相比,莫兰迪的作品更多是诉说生活,诉说真正的精神生活。”
阳光不知不觉匆匆地把脚从窗台跨出去,消逝在树梢上,屋内恢复了宁静。壬辰立春蒋校旧稿于京华旭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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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山绿水》
叶峰作品 / 50×50cm / 软片未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