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影像走向实体,是我二十年来一直探索的绘画问题。
西方传统把本是二维封闭的平面理解成一个窗口,通过这个窗口描写一个景观,即外面的世界。绘画已被狹义理解成一种再现的、模仿的艺术。为了实现这个目的而发明了透视法,以创造一个三维的幻觉空间。现代主义绘画的真正变革,是让绘画摆脱三维幻觉空间的体系,让绘画抵制以透视法为基础构建起来的现成的、设定的幻觉空间。
古典主义承接了文艺复兴的绘画模式,注重表达深度空间,强调视平线,强调远景和近景。新古典主义开启了从空间向平面的回归,代表人是大卫。而浪漫主义在此基础上更进一步,开始注重肌理,强调颜料的物质存在,把焦点引向表面,实际上也是在抑制深度空间感,让表面和空间得到更好的平衡。在绘画作品里我们看到的景,实质上是材料,除了油彩还是油彩。浪漫主义通过这种技法,强调了绘画表面的物理特征。观者虽感觉到了一个景观,更是一个延展的的平面。“景是不存在的, 只有材料”,也成为十九世纪画家的基本共识,随着时间的推移,透视法应用得越来越少。
绘画与生俱来就是在二维平面上发生的事情,是一门平面空间艺术。然而由于特定的历史需要,绘画沦落为一门模仿自然的艺术,在三维的幻觉空间里,以追求与对象世界惟妙惟肖的效果为普遍标准。而音乐从一开始就是无拘无束的、自由的创造。绘画也应该是独立自足的,应该获得与生俱来的自由。
人们解释结构、空间这两个概念时,经常认为把一张脸的结构描绘出来,就是绘画结构,脸在这里,后面就是空间。但事实上,这不是绘画结构,也不是绘画空间,而是对象世界自身的影像。绘画的空间结构讲的是绘画自身的语义,是油彩的物理形态,而不是对象的显现。也就是说,无论是脸还是房间,都可能只是一堆未经处理的影像,结构和空间是循着绘画自身语义而创建起来的,它的实体是材料而不是影像。
绘画的全部视觉范畴,都需要由材料来承载。探索绘画,就是探索材料的全过程。艺术家的能力首先是运用材料的能力,不是拿起油画笔对着画布你就是油画家。而必须把油画这件事情的事理澄明出来,油画才成为油画,画油画的人才成为油画家。
当代艺术更注重结构,而不是形态,传统的绘画强调对象世界的语义,而当代主义强调艺术的独立自足。对我而言,绘画有两层意义,一层是空间,另一层是材料。空间是材料的面貌,材料和空间,是一个”表面”和”深度”对立统一的整体。”表面”是真实的,”深度”是虚幻的。我力求通过恰当的方式来处理这个整体,让它自身具有覌赏性,使绘画真正自由地追随自身的语义,成为一门真正意义的平面空间艺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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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富水长流》
周裕国作品 / 49×98cm / 软片未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