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我和老头打车来到钟楼,他往铃铛胡同去,我直奔熟悉的雕刻时光。“头伏吃饺子”路边小馆子门前都立出这样的招牌。天热,身上湿答答的,推门进来,左右凹进去的两个小桌都有人了。我顺着楼梯上二层,屋里也坐着两对,再推门去露台,桌椅整齐的摆放着,大槐树下暖风拂面,更无花飘落,早已发黄的花层层叠叠的腻在地上,桌上像是抹了胶。我怕凉,就在这闷热凝固的地儿坐下,头晕乎乎的,不知是中暑还是什么。服务生端来一杯咖啡,喝了一大口,才算定了神儿。不知不觉天色暗下来,起身下楼出门去铃铛胡同。远远的见胡同深处,灰墙边王老头正在画画,画钟楼,周围站了些人。一个头发稀少的中年人,含胸,背微驼,脖子上戴个金链子,还有红绳绿绳之类的,穿一身睡衣,小格的,手拿大蒲扇,脚上人字拖鞋,个不高,挺瘦。他一会走到画前面,一会退后几步,甚至更远处看。有过路的他提醒人家站远点看:“你瞧瞧这画,干净利落,看着就那么痛快,是吧大妈”,“可不”,门口穿短衫肥裤的老太太频频点头,“您说来咱这种楼画画的人每年可真不少,有好多学生,也有老师,可真就没他画的好,瞧着就那么真着,一看就知道是咱铃铛胡同,这可不是一天两天的功夫,这功夫下深喽”,“我看怎么也得十来年了吧”。他一边向众人说,一边看看我,“岂止,怎么也几十年了”“你看看,你看看,怎么话说的,就是不一样。敢明儿我们这要是拆了,那这画可值大钱喽,我们这一直就没变过,多少年这胡同原来什么样现在还这样”。中年人一会回去端来一杯水,放在画架边上“您喝水,小心烫着”“得了,谢大哥”,我老头嘴上说着,手没停。其间,中年人来回几次,每次都摇着扇子,跟左右邻居品評着,有时围观的人多了,嘀咕着画的真不错,是啥画?油画、水粉,他赶紧把刚刚问来的词显摆一下“不对,不对,叫什么稀画,对,丙烯”“这咱不懂,反正画的是真好”。小胡同很窄,有一辆轿车停在墙边,来往行人都小心通过此处。胡同里吃过晚饭的人都出来遛弯,各色小狗也都跟着瞎溜达。一对胖夫妻,女的怀孕了,挺着大肚子被画了进去,他俩很兴奋,跟画合了个影。中年人又端来一杯水。天完全暗下来了,我老头开始收拾东西,中年人说:“明儿您还来不,明儿我给您搬把椅子”,旁边的厨师说:“我给您切块西瓜”“对,再炒俩菜,我给买好了”。中年人不停的自言自语,但声音很大,又像说给别人听的。这时有人招呼他,他不无歉意“您忙着,这不,我得回去换身衣服,大伙都等着呢,我组织他们跳交谊舞,没事把大伙张啰到一块堆儿,不就图个乐吗,得,回见”,“回见”。中年人离开了,巷子里顿时安静下来,好像忽然冷清了许多,也凉快了许多。我老头的背心湿的透透的,换上干净的(出门有准备),拎了画具,我们打车回家。我俩坐在车里笑着“真他妈闹腾,就听他白话”“多好呀,十足的老北京范儿,你看人家多热情,你得想着这位,办展览要请他去看,应该是请铃铛胡同的邻居们去看,你没见他们一个个看画的表情呢,喜笑颜开,真是高兴。”“听着老百姓,不搞专业的人夸你几句,原来也是一件让人高兴的事,我还挺受用”,我老头总结性发言。中年人姓罗,住铃铛胡同3号。2011.7.申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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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野趣图》
杨怀山作品 / 34×68cm / 软片未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