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月8日,莫言在斯德哥尔摩的瑞典文学院,以“讲故事的人”为题发表了诺贝尔文学奖的获奖演说。莫言的演说没有华丽的辞藻,也没有故作深沉的腔调,如其一贯的写作风格,回归内心的真实,在朴实平和的轻松叙述中揭开人性的本质,字字流自作者的心灵深处,句句吸引着世界的目光。
然而,有人却觉得莫言平实的获奖演说稿,怎么看都“像一篇中学生作文”,读不懂。这让我想起了一次师生代表在大学新生开学典礼上的发言。一位新生代表穿着时尚、举止耍酷,一上台就抓住了人们的眼球,紧接着,流利的语言、飞扬的文采、洪亮的声音、抑扬顿挫的语调,以及铿锵有力的誓言,博得台下同学的阵阵掌声。而老教师代表的发言,则语言朴素、语气平和、举止平淡,思维也算不上敏捷,磕磕巴巴地边想边说,有时甚至因思维与表达节奏不协调而有所停顿。老教师缺乏鼓动性的发言虽然没有获得太多的掌声,但那丝丝入理、语重心长的朴实话语,多次令同学低头陷入沉思。显然,老教师的发言并没有做太多的准备,靠的只是平常的积累和一片诚心,而这位新生代表在发言的前一天,想必临时做了许多“功课”,如:去图书馆找一点相关的范文,或上网搜集一些相关的资料,仔细琢磨,了解优秀的文稿应该具有怎样的语言和修辞,优秀的演讲应该具备怎样的动作和表情,然后学习学习、模仿模仿,甚至还暗自做了多次排演。这位新生代表的发言看似优雅大方、声情并茂,似乎比老教师“不怎么精彩”的发言强许多,其实不过是一场安排就绪的激情表演,是有口无心。
两种发言风格代表了两种文学态度。绘画又何尝不是如此。
在一些美术展览上,人们经常可以看到这样一些作品,或宏幅巨制、精雕细刻,可谓精湛;或造型大方、色彩秀美,可谓优雅;或节奏美妙、形式动人,可谓现代;或内容别致、表现方式陌生,可谓新颖;或观念奇特,视觉冲击力强,可谓前卫……而细看,总觉得有些似曾相识,再细品,你都不知道他要表现的是什么。因为真诚没有了,感情没有了。一些画家,为了迎合展览评委的口味,也临时做了许多“功课”。他们首先从国外的画册里、美术大展的获奖作品中或专业网站上搜罗各种绘画图片,然后借鉴借鉴、拼凑拼凑、套用套用,或者根据所谓的构成规律和美学法则把图片进行重新编译和组合,再利用所具备的绘画技巧编造出一幅幅“个性化”的图像。这些通过闭门造车、东拼西凑的绘画图像,表面上看语言独特、形式感强,颇具视觉的效果,而实质上,作品既没有建立在个人现实感悟的基础之上,也缺乏艰辛探索之后的独特理解,分明同样是一种安排就绪的“激情表演”。这种外表迷人实质“有口无心”的绘画图像,或许可以暂时取媚一些评委的目光,甚至因此获得奖项,但终归只是一堆“美丽”的垃圾。在风景写生创作中,也常有这样的情景。到写生现场一看,画面都是平平淡淡,既缺乏感受,也缺少技巧,而一到了展出时,一幅幅作品顿时都“优雅”起来,令人眼前一亮,再细看,仍然是似曾相识,仍然是“有口无心”。看来展览前同样临时做了许多 “功课”。
优秀的文艺作品,不是仅仅用华丽的语言和新颖的形式去刻意“表现”,而是由心底自然流出。对于作家而言,文字的语法和修辞固然重要,但更重要的是隐藏在文字背后的文化涵养和内在心声。同样,对于画家而言,画面的视觉效果固然不可缺少,但更重要是隐含在画面背后的画家独特的绘画视角和艺术心境。艺术作品之所以有价值,不仅仅因为作品具有较强的外在形式,更因为画面记录了艺术探索途中的艰辛、坎坷和画家的喜怒哀乐,记录了画家审美成长的真实过程。
不是说外表“华”的内容就一定不“实”。但华而不实的文字艺术作品的确不少。一些人正是因为看多了华而不实的文字和激情表演式的演讲派头,所以读不懂莫言平实的内心独白。难怪,看惯了展览中那些经过浓妆艳抹的“精湛”、“优雅”、“现代”、“新颖”或“前卫”的获奖作品的许多画家,面对素颜的黄宾虹、李可染、莫兰迪、弗洛伊德等等大师的杰出作品,也是一脸茫然,目光总是游离在油彩的表层,走不进画家的心灵深处,体会不到其中丰富而深刻的内涵。
2012/12/12 金华尖峰山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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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事如意》
李子玉作品 / 45×68cm / 软片未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