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毅然(1913-1989),四川达县人,美学家、艺术理论家和画家,曾任西北师范学院美术系教授,兼任过甘肃省美术家协会副主席、甘肃省美学学会会长等职,有《矿阴集》《国画论丛》《艺术家修养论》《新美学评论》《美学论辩》等著作行世。图为高尔泰(左)与洪毅然。 (高尔泰 供图)
一
我和洪毅然先生,相逢在1957年,分别在1957年。多事之秋,见面无多,都在匆匆中。留下一份友谊,难得后会有期,那是21年以后的事了。又11年,他去世,我入狱,仍然匆匆。明年是他的百年诞辰,刘军平先生从中央美院来信,说八十多岁的洪夫人吴芸女士,嘱我写一篇纪念文章,唤起了不少对于一位老朋友的珍贵记忆。那年他在西北师范学院艺术系教书,听院长徐褐夫先生说,《新建设》二月号上的《论美》一文是我写的,风尘仆仆,从十里店来到盐场堡庙滩子我教书的兰州十中,“交换交换看法”。
我孤陋寡闻,不知道这位四十多岁的小个子,阅历广,著述多,是美学名家,过的桥比我走的路还多。单看他戴深度近视眼镜,穿西服、打领带,一派谦谦君子风度,就有种自惭形秽之感——一种疏远之感。 还好,还有一点儿起码的礼貌,知道学校食堂里的饭菜不足以待客。带他到自己从未去过的盐场堡饭馆里,炒了两三盘什么。饭馆低小,里面拥挤嘈杂,外面车尘滚滚。阳光从乌黑屋顶的一方天窗,射进来一条明亮的金色光带,中有烟尘流动,轻柔如雾,带着驴气马息,徐徐下落。我很惭愧,连连道歉。先生说,这是西北的正常,你要学会习惯。说着,照吃不误。吃着又说,生活的气息很浓,是吧?你那个审美的鼻子,闻得着吗?一下子就解除了我的尴尬,拉近了我的距离。吃完往回走时,谈话热络起来。
他比我大二十多岁,不许我称他老师,说我们是忘年之交,少点儿礼数就少点儿隔阂。那时《新建设》三月号已经出来,报刊上对我的批判,越来越多。对于这些批判,他没有表态。只是说恭喜你初出江湖,就引得老将出马了,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但是谈久了,我也就知道了,他很正统,很主流,很美学界。他同意那些批判,认为都是好意。我说,这是没有共同语言。你们的美字是名词、形容词。我的美字,与美感同义,与审美同义,近乎动词。他问,怎么动?我说审美活动是一种不息的追求。他说不息的追求,可以解释为精进,亦可以解释为贪婪,不可不辨。
我说精进贪婪是价值判断,审美是经验事实,风马牛,也不可不辨。他说事实判断更离不开客观标准的检验。我说我不承认有统一的“审美”客观标准,任何人都无权为别人设立标准。他劝我别再说这种话了,容易引起误会。
这是难得的好意,我当时没有领会。嘴上说没有其他就没有美学,心里想这还谈什么美学。先生是带着遗憾走的。留下了西师校园里他家的地址,让随时去玩。他走后,我写了那篇后来被称为“反扑”的文章:《论美感的绝对性》,发表在那年的《新建设》七月号上,覆水难返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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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山雨后》
郭二林作品 / 45×68cm / 软片未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