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4年,潘天寿出任重庆盘溪国立艺专校长,校务虽忙,老校长还经常到国画教室转转,对学生的习作进行评点指导。我当时是国画科二年级学生,一天正在教室作画,不知何时,潘校长站在我背后看,我腼腆地移开,校长仔细评点一番,并夸赞几句,当时我十分兴奋,不知天高地厚,竟开口向校长求一张画,校长微笑着说:“等你们毕业后再讲嘛”。其他同学向校长求画,他也是同样的回答。
1947年,我艺专毕业后,在宜兴一所中学任美术教师。利用假日,回到母校杭州国立艺专(已从重庆迁回),看望潘校长、吴弗之老师、李先慎学长均热情接待,并赠画留念。潘校长未找着,在校的同学陈道坦、席德进帮着我找,终于在后面平房中找到。潘校长正在与一位老者对弈,我闯了进去,向潘校长鞠躬问好,校长略一欠身,问了我几句工作情况,随即专注投入对弈。我冷坐半响,只好开口,说这次专程从宜兴回母校,是想求校长一幅画。我的声音很低,校长两眼直视棋局,手指夹着一粒棋子,“啪”的一声按下棋子,并脱口说:“好!”我楞了会,这个好是回答了我,还是这颗棋子用得好?我茫然不知,只得悻悻告辞,校长又一次欠身。
次日,晨光曦微,我与三五同学沿西湖缓缓而行,离校不到百米之遥,突然有同学追踪而至高呼我的名字,并说潘校长在国画教室为我作画了。我闻讯大喜过望,拔腿就往回跑,画板、瓷碗一路上叮叮咚咚,为我敲打着节奏。冲入教室,只见二十余位陌生的同学围坐在长方形大画桌旁,室内鸦雀无声,一女生在滋滋磨墨,潘校长站在桌端,身前放了一张三尺宣纸。我挤进人群,校长看到了我,露出微微笑容。室内又静了一会,只见潘校长抬起如橼大笔,在洁白的宣纸上刷刷、刷刷,浓淡交融,力透纸背,浑然一张荷叶跃于纸上。接着换笔作荷花,一朵怒放,一枝含苞,画面由凝重雄浑瞬间转为轻盈多姿。接着劲草数枝,穿插其间,大点小点散落根部。整个画面,增一笔则嫌多,减一笔则嫌少。二十几位学生,始而看得目瞪口呆,继而轰然起立,掌声如潮。看得出老校长也很开心,他缓缓用左手解开长衫纽扣,右手自上而下伸入长衫口袋,摸出一小盒印泥和印章问了我一声上款的提法,接着在他的落款处盖了一方印。
1944年盘溪向潘校长的一次求画,经过动乱的三年后,终于在杭州实现了。事隔六十余春秋,校长已作古,我也八十有五,这些往事迄今历历在目,乘画册付梓之际,将此故事随册刊入,以表达对恩师画品、人品之景仰,及自己成绩的回报,同时也希望天下为人师者,读此短文,有所启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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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悟道》
赵芳芳作品 / 34×34cm / 软片未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