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很喜欢张闯的这句话:“画画就是画家自己人生的记录和痕迹,干别的事儿的人有别的痕迹,画家的人生痕迹就是画。”
这是近乎废话的真理——真理都是朴素如废话的。弘一法师化繁为简地总结:这世间的学问,终究是“义理浅,头绪多”。“义理浅”,说的就是这个意思。甚至可以说,凡是不达到浅的,即称不上是义理。张闯说的画家的人生痕迹就是画,说清楚了一个问题,即画家的一生,其修为与养成的过程与结果,就是绘画,绘画是主观的,绘画是画家的自我吟咏。自我的、主观的,即是真诚的。
张闯受过正宗严格的油画训练,有扎实全面的油画技艺修养——说这个的意思是,在当今油画界为先锋的所谓当代艺术(当代艺术是个很不吉利的词汇,因为它没有明天)那儿,似乎是不重视技艺的,甚至是反技艺的。而将风景作为创作对象,站在这种反技艺的角度读看,显然是老套和陈旧了。而这,恰是我欣赏张闯的地方。有来路,也看得出往哪儿去。就像知道祖宗,也有儿孙。
张闯2008年夏天,到粤北河源、梅州、五华一带旅行写生,一路风景,多有感触,时不时停下来打开画夹画。在山村河边,有山民儿童围绕着他,他先跟老人聊天儿,和孩子玩耍,搞熟了,才画,山民插话问他,他也乐呵呵地作答,有个孩子从水渠河沟那边牵牛过去,远远地问你画不画我啊?张闯说画,就画上了——这就是磨熟,通过与风景中的精灵即人的沟通与融洽,从而接近风景。写生其实是捕捉生活中的美、愉快和幸福去了,他很快地与人相处得好,就如夏丏尊说弘一法师:“在他,世间竟没有不好的东西,一切都有味儿。”张闯是个性格随和、很好与人相处的人,他在艺术人生中保存了世俗生活的圆融,这让我想起另一位油画大家郭绍纲先生,也是这样的人。
岭南的风景,以绿为主调。夏季的岭南,其绿中似乎变化不大,层次缺少明显的差异,我称之为“肥绿”。对画家来说,这是个不好处理的客观对象。但此时就恰用得上一个画家的技艺修养。我看过张闯画一幅丽江风景油画,是一棵早晨的树,但显然是画家自己心中变异了的风景,将光影的效果做了变化处理,使画面表现出令人感动的深远的美。
此次粤北风景油画,他更加主观地表现了他对风景的选择、取舍、裁截和再现。在他很主观的创作中,风景以异样的色彩、色块被表现出来。依然是客观的形神,但那画面上却是张闯的感动和喜悦,这感动和喜悦在画面上却都是宁静的、随和的,有一种“可亲而不可劫、可近而不可迫”的儒雅风度,张闯通过对色彩的调动布局凸现了他要表达的思想。
绘画是主观的,客观的风景在每个人的眼里都是主观的——“你站在桥上看风景,看风景的人在楼上看你。”诗人卞之琳说的就是主观。岭南粤北的风景,在不同画家的眼里,会产生不同的感受,也会有不同的绘画表现效果——“塞上秋来风景异”,其实是诗人的心情、主观之异样。看这画布上的风景,犹如读诗词的风景,其实是看人,看画家人生诗意的留痕,“明月装饰了你的风景,你装饰了别人的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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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江独钓》
鲁叁田作品 / 50×50cm / 软片未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