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根”的概念,《辞源》上有多种解释。其主要意思是指草木的根,即植物深入土壤中的部分,起着吸收营养和支撑枝体两大作用。其次是指物体的下基,亦指事物的本源,如“根菀”指植根之处,“根著”是指植根于地等等。
小时候,我家门前的场地边经常晾晒着湿柴,里边不少是草木的根,我常常捡起玩。一天下午,我顺手抓起一条似蛇的松树根吓唬同伴闹着玩,一直到天黑才回家,顺手将那条树根搁在桌子上。第二天起床后,我发现松根的断面有渗出的松脂,就像受委屈的小孩在淌眼泪,再仔细看看,土红色粗糙的皮包着扭曲迂回的根体,朴拙中透出坚韧与力量。我想像着它穿越沙石的阻碍,去寻找营养,虽然默默无语,却支撑起参天大树。我感到了它的伟大。我突然发现它的形状与中堂挂的于右任书法是那么相像!我试着用铅笔在哥哥的本子上把它们全画下来。父亲看到了这件事,他不但没责骂我,还说我有天份,便买好笔墨纸砚,教我写毛笔字,又决定让我去上学。那年我10岁。
我很感激那条松树根,受它的启发,我走上热爱自然、热爱书法艺术这条路。从那以后,我留意观察周围各种各样的“根”:那扭曲盘绕的藤条根,形若虬龙的槐树根,怪兽般的酸枣、黄蘖的根,牡丹那仙女手指似的嫩根,以及浅黄色带节的、顺地皮蔓延的竹根等都以其各具特性的形态美、圆劲含蓄的力量美,强烈地刺激着我的视觉,震撼着我的心。
“人生无根蒂,飘若陌上尘”,“半生无根著,飘转如断梗”,陶渊明和元好问的诗句使我产生了很多感慨。是的,世间万物都有其本源,都有供其生长发展的“根”,书法艺术更是如此。几千年来,书法从实用到逐渐成为艺术形式的过程中,已经形成了深厚的传统。这深厚的传统,就是书法艺术之“根”。范成大有诗句云:“学力根深方蒂固,功名水到自渠成。”就是告诉人们打好学问、事业根基的重要。
根的积累是为了孕育出一片如盖的绿荫,新枝嫩叶,虽然显示着生命的活力,但春华秋实更能体现出根的价值、根的创造与辉煌。
书法艺术讲扎根传统。为使我的书法艺术之“根”根深而叶茂,本固而枝荣,能够结出不同寻常的果实,我曾仿效古人“读万卷书,行万里路”,积累经验,丰富学识,提高审美修养;也曾在取法晋唐,熔魏碑、汉隶于一炉的基础之上向民间书法、现代书法和建筑、音乐、舞蹈等艺术中汲取营养。
大自然主宰着生态变化,它既能给人以智慧,又能启发灵感,既是生命的起始之源,又是物象的造化之本。
“析万物之理,判天地之美”(庄子)。大自然的芸芸众生,物态自若,于无序中呈有序之形,对书法的意象创造有很大的启迪。艺术源于生活又高于生活,灵感来自自然又超越自然。书法形质的创造不在于“纵横有可象”,而在于能显示出强劲有力的生命意味,在于契合自然,以得自然之美。所谓的“法自然”者,取法自然之万物、人间之百态也。
书法家搞创作,不是单纯地从自然中提炼创作的母题,而是“以万物为师,以生机为运”,将宇宙创化之理与自我生命体验之理联系在一起,以有形的迹象展现着无形的、有深度的意境。
“人不以枯木朽株为美,因为它不是充满活力的欣欣向荣之象,但深山老林中的万岁枯藤所显示的坚韧和遒劲却使追求书法线条这种质感者想到它。”象“屋漏痕”,“折钗股”“坼壁痕”,都能被书家作为创作意象之法象,并不意味着人们在摹仿这些已有的东西,传达某种意义与象征。
“悬针垂露、奔雷坠石、鸿飞兽骇、鸾舞蛇惊”,孙过庭的《书谱》中勾勒的各种点线的形象,是由客观形态激活了主观意识以后,又将僵化的形态转化为灵活的生命。万象在此启示它的真形,书家在此流露他的性情和意境,欣赏者在此窥探其作者艺术心灵之造诣。
贤者之论,使我恍然大悟。那些熟识的蕴含力感的真纯朴实的根,不正是我寻寻觅觅、迟迟而悟的展现生命、显示意味的书法创作的表象吗?一经顿悟,立即行诸笔下。我执着刻苦地修炼,不因有人推崇而喜形于色,亦不因不得时人理解而自怨自艾。经过反复地认识、锤炼、调整,我的书法无论在“形质”与“神采”,还是在“功夫”与“自然”方面的审美效果均已初见端倪。然而,我心里非常清楚:以“根”为创作形貌的启示,迹化而成的格调高雅的创作意象,虽然它并不属于刻意为外观形态的做作,且有不同于时人的面目。但是,这还远远不够,因为它带有粗疏、未能精深的“我”。而“力屈万夫”、“扛鼎”的书写笔力,那才是我终生的追求。它源于扎实和深厚的感悟修养,通过深学苦练,倾注更多心力功夫,它们才有可能到我的笔下来。
以后的岁月,“根”依然是我的所爱,我不懈的艺术追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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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静好》
鲁叁田作品 / 50×50cm / 软片未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