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又下雪了,北方银装素裹的景象在南方大概是难得一见吧?就像我的画在南方很少露面一样。时光的飞速流逝,经历过的风风雨雨,多少会在作品中留下些印记。想着自己的作品若如这零星的雪花,飘向南方化为雨水,或许会沁润多年未见的朋友们的心田。
绘画的朋友之间多不论画。画是给人看的,不是用语言能表达清楚的。身为教授的我可以在课堂上振振有词,而一旦动笔在自己的画布上涂抹时,规矩、理论皆抛到脑后,曾经的设想也随着画布上流淌的颜色化为对下一笔形色的具体思考。画笔载着心在画布上时而驰骋、时而轻弹、时而薄涂、时而又厚厚一刮……一句话:过瘾!
“瘾”为嗜好与兴趣;“过”则是得到充分满足。作画有瘾是因为可以慰籍心灵,故曰:“心瘾”。在画布上涂抹有一种搏斗的感觉,成功的喜悦与失败的沮丧构成了一种刺激,让人欲罢不能而沉迷于其中,这种状态令人神往。也许是平时工作多的缘故,就特别向往独处作画的日子,所以这状态就像是借作画的瘾过心瘾呢。
“过瘾”也是因人而异。知识结构不同、个人感悟不同、审美品格不同,当然也会产生不同的结果。表面的笔痕画迹背后是深刻的文化背景和复杂的心理诉求,虽然都是用油彩,结果却是大相径庭。凡•高的炽热,郁特里罗的忧伤,柯罗的优雅,贝克曼的激愤,以至于我们每一个人的作画特征,都是出之于心绝不可复制。心境高远也好,心术不正也罢,都没法掩藏,一切心迹都显现在画面中,无须自我表白,而这也正是绘画的魅力所在。
作为画家,要能创作出让自己画过瘾也让欣赏者看过瘾的画儿并非上嘴唇碰下嘴唇那么容易,要用心积累,须一生专注。我作画,专寻那有难度的问题过瘾。专爱在具象与抽象之间、实在与空灵之间的这片天地里过瘾。正因为有难度才有刺激,过瘾之感觉也更为强烈。然而,这就需要更多的知识储备,掌控能力,艺术想象和艺术技巧。
“艺术的技巧是什么?就是将自己内心的感觉传达给别人的方法。”一位朋友这样说,可谓一语中第。人人都有内心感觉,难在如何将其传达给别人。
多年前,在兰州博物馆里见到一件文物,是座木制的独角兽。前冲的角、弓身直长的躯体以及上翘的尾巴,雄健、威猛、挺拔、刚阳。自此,这独角兽的影子总在我脑海中挥之不去。同样,在黄庭坚的书法中,黄宾虹的山水里,在巴塞罗那《中世纪美术馆》的壁画以及非洲的木雕上(所幸我把她买回挂在了家里,不时会瞟上几眼),都让我体味到“传达”的堂奥。当我沉浸在明清散文的妙语连珠,古典室内乐的优雅旋律中,我明白了“传达”的含义。因了它们的滋养才让我懂得怎样去“过瘾”。
大概,这就叫做“修炼”吧。和尚修行在旁人眼里是苦修,所以把他们叫做苦行僧。然而僧人们的感觉并非如此。当我徘徊于艺术圣殿之中或执笔于画架前,好像体会到他们清明智远、物我两忘的心境。
修炼,既包括学养也包括习画,如可染先生所言:废画三千。
俗话说:“练拳不练功,到头一场空”。尤如足球的临门一脚,再用嘴论说,球也是不会自己滚到球门里去的。好画之所以耐人寻味,涵义无穷,正是因为其背后有着太多外人看不见的东西。
离家不远的公路又在大修了。几年中这已是第三次。听常走此路的“的哥”说,这是由于没打地基的缘故,驴粪球表面光,中看不中用,压力一大必然垮掉。地基,正是这看不见的东西潜在支撑着表层的一切。若是只贪图少费力多回报,做表面文章,还有什么品质可言?艺术与修路同理。
扯了这一大堆闲话,仿佛是在理论。但面对画布,我又心驰神往了。有什么话过完瘾再说。
丁一林
2007年初春于北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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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梅迎春》
孙迪作品 / 137×69cm / 软片未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