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敢告訴大我兄,他從澳洲寄過來的一本自己手工製作的畫冊就在收到的當天丟了。
象一粒種子在指縫間滑落,然後又隨風飄走,風把她帶到哪兒完全無法控制,不可能知道落點。
收到畫冊那天晚上和一撥朋友去喝酒,喝酒之前慎重地讓大家觀摩了,簡直就是把玩了。我的這些朋友差不多都直接間接知道大我。這桌人有美術學博士,有書法家,有歌唱家,還有電視臺總編室的大姐,也算是眼光超邁了,但看了大我的畫冊一致叫好,還沒顧及內容呢,就先被這畫冊的形式打倒了——在這之前,大我兄做的手工畫冊還在大英博物館東方部展示過。好的形式成就了內容本身。他的一個朋友楊曉航一本關於中國春宮的著述也是他介入了的,從文字到開本一律手工,蠅頭小楷看上一兩張就夠嚇人了。厚厚一大本,人情壓縮在裏邊,一開卷就往外撲騰,很難想到當代的眼睛還有這個福分。
後來就喝酒,當天晚上喝了個酪酊大醉,酒精和看了大我手工作業的興奮把我的資訊搞亂了,不知怎麽回的家,據說是樓下的保安員看我像3號樓3D的住戶,後來才沒在小區休閒凳上過夜。
第二天就找不到那書了。那本書看上去是手工,寄託的全是心思。
好在翻過幾遍,剛收到的時候。翻這本書很麻煩,又得洗手,還要淨心,在一個工業製品鋪天蓋地的時候,從遙遠的澳洲寄過來的手工書,肯定是件希奇的事,況且記憶體好,沒打開書就知道。電話裏他跟我說過許多,書裏內容全和線條有關係,那些線條又和自然有關係,和大我滿世界的遊歷有關係,當然和他對中國書法的深沈體味有關係,甚至和一些廢棄了的水泥構件中伸展出來的鋼筋有關係。那麽多來路不清去處不明的線條——水墨的雕塑的自然的被大我調撥的恣意延展,找不到半點委屈,起點和終點都可以忽略,心隨線條移動,世界就被打開了一個可以窺望的口子。
好在大我不極端。從小的家學,給了他足夠的能量,這能量在線條內部發力,一下就負載了那麽多的人情,這是點和麵疊加起來也難以做到的。前些年看畫展,一看到那些用禿筆蘸墨,反復地踐踏宣紙,我就替宣紙感到難過。
所有的閱曆都可以在線條裏呆著不動,然後在讀者智慧的作用下慢慢地釋放出來。這只是個時間問題。
集合那麽多線條,做成一本書,然後讓書象線條一樣流動。
已故的魏寶榮兄和我不止一次地說過,大我打國際長途回來像是他書法用筆一樣神態不緊張很舒緩。這其實也是一種線條關係,很準確的。
書丟了,就象線條終歸有終點。書失落的地方又會有線條出發,有意味的線條不會中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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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开富贵》
吴雅君作品 / 177×68cm / 软片未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