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一篇短文中读到:20世纪40年代一位美国的艺术教授精心考证,确认梵高的鞋系列作品所画的是画家自己的鞋,而海德格尔在著名的《艺术作品的本能》中,却指为“农妇的鞋”。如果海德格尔的确弄错了,想来是那在他一生之中“钟声远播”的农民的意识形态在作祟。
梵高在某个阴霾的雨季
画了两只鞋,两片尼德兰潮湿的泥
40多年以后,另一个农民
在阿姆斯特丹雾一般的展厅
读懂了这张画
又穿着这双鞋,走回无垠的大地
海德格尔是否真的搞错,并不重要。这双鞋所画之时正是梵高离开教区和教职,离开矿区生活和矿野不久。这鞋本真地带出梵高所可能有的农民般的执拗与倦惫,这鞋自有如在大地上的那般表情。
鞋是方舟,是脚底上的衣
一边是肉,一边是土地
孤独的鞋有一种问
那种和行走关联的叹息
松动的鞋带如
圈套、如洞开的云梯
那被敞开的是
一次又一次被剥光的隐蔽
梵高以农民的直觉,画出了鞋的内质,那种土地的内质。海德格尔读懂了这份内质,并从中感受到土地的母性的容量,感受到田陌与田陌之上奔走人群的关系,这母性的容量与田陌上人群的关系正如“鞋”对于土地的承受。梵高画出了鞋的“承受”,海德格尔从中看出了“鞋”的承受对于大地、对于无边母性的意义。鞋的“承受”指向鞋的本身,那张开的口,那松驰的鞋带,那打皱的皮纹,脚是“缺席者”,鞋“承受”着,把被穿、被行包藏在鞋之中、鞋之内,这种被穿、被行指向大地,于是鞋把这大地包涵在其中了。海德格尔感受到了这种鞋的如大地般的承受。
戈壁因干渴,而承受灼的威逼
冬季因寒冷,而承受风的摇曳
大海因波涛,而承受浪的涌落
万物因缺撼,而承受缺撼的跬积
鞋因入土,而承受尘衣
鞋因无言,而承受静寂
鞋因无根,而承受奔走
鞋因是这一双鞋,而承受这一片土地
于是,绘画成了一种承受,达芬奇承受文艺复兴的觉醒和隽智,拉菲尔承受人性理性精神的庄重和谨严,米开朗基罗承受创世纪命运的苦难和威重。这承受源自画之外的精神,它并不在画中出现、却让人随时在画中感受得到。现在,在梵高这里、在鞋这里,没有大地、没有农妇,却让人深刻而强烈地感受到了大地,感受到大地丰沛的母性。这绝不是说“鞋”是大地和农妇的象征,而是说“鞋”承受着大地与农妇,大地和农妇就在“鞋”里边。这就是海德格尔所看到的。海德格尔没有错,他看到了“鞋”所承受的,他承受了鞋的精神。
绘画与鞋,相依
生活是行走,行者无际
艺术从行者的足下偷走
这鞋,充满被穿、被行的痕迹
这脱去行脚的鞋
根本就是被剥光的躯体
绘画如此这般赤诚
剥尽后唯剩大地的消息
许 江
于三窗阁
二○○四年八月二十三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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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江独钓》
鲁叁田作品 / 50×50cm / 软片未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