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多年前,从地处黄桷坪的四川美院飞出一只为艺术而生的快乐自由鸟。时值锁国之门初开,春风乍掠曾经焦渴的土地。受外部世界的影响,所谓传统的本土“美术”概念,似在一夜之间被急剧放大变异。一些半个多世纪前在大洋彼岸发生过的艺术现象和思潮,在国人几乎毫无准备的忙乱中,强力地冲刷着墨守成规的社会文化机器。应该说,那是共和国历史上的一段美妙的无法言说的灿烂时光。从这一千载难逢的时间之窗和艺术福地飞出的幸运鸟,叶永青不仅仅在享用难得的快乐,他更善于抓住天降的机遇,认清社会责任,用极大的勤奋和努力,去做在当时看来并无多少成算的艰苦的开拓创业工作。在那个我们称之为本土文艺复兴的历史阶段,叶永青的辛苦忙碌已为业界认知。他对迟到的国外现代主义的思想、观念、样式、技法,做过深入细致的研究工作。在将特殊的意识形态制度中的文化思维惯性,和由这种惯性带来的文话诟病,与西方开放民主的人文现象进行比较分析中,不难找到本土艺术滞后的问题所在,也不难知道在天降大任时应该做点什么。
在这一时期,叶永青的作品与他思考的问题合拍。他从来自社会的形形色色的问题,和问题后面沉重的历史原因中,看到了作为一个普通知识分子的弱小和悲哀。那种欲罢不能却又无能为力的痛感,在无以发泄时,通过作品表达,却是一种无奈的机智。《躺着等云飘过的女孩》(1983),流露出他在当时对重新被认识的人的价值、生命的境遇的焦虑与关注。这种关注,对经历过伤痕年代的人而言,尤为刻骨铭心。《离开和留驻在草地上的两个人》(1985),则反映“’85”时期,在大量新信息的冲刷中,急于改变个体状态的浮躁,和这种可能性在扑朔迷离中的忧心忡忡。“其间本身的人、困惑的人、失落的人、奔逃的人和浓郁的树叶、凄楚的鸟类、突兀的烟囱和混乱的箭头纠缠在一起,不仅使人为身陷囹圄的生命而哀戚,而且使我们为不肯就范的生命力所激动。”(王林语)通过不间断的实验,他也在逐渐地丰富着个人经验的积累。
叶永青的个人经验,是在二十多年的磨砺中逐渐成形的。他的画风由80年代带有忧伤感的寓言倾诉,转而向极简的画意流动作轻快的延展。就艺术表达而言,宏大叙事因为社会政体的需要,多杂的元素和内容出现,在一定层面正当合理且本身有局限性。也绝不可能因为这个原因,而忽视简约的艺术力量的存在。因为简约,文化空间在悄然放大;因为简约,思考可能在无级增长。从叶永青近年来的系列作品中,我们正越来越强烈地感受到以少胜多的价值取向,和单纯的近乎透明的无动机人格力量。他的《小鸡》系列,在一种童话意境里,生长着抒情诗般的野性浪漫,让快乐在心中飞翔。《画鸟》系列,使人回到原生态的非物质精神空间,体味着无中生有的幸福快感。陌生就此远去,烦恼就此远去,伤害就此远去。在一个由科技文明带来的物欲为王的浮躁世界里,守望一份清纯,耕耘一方自在,有些当代版的“竹林七贤”的遗韵。它比起那些为权、利、名、欲而争的你死我活的“过客”们,少了一分累心,多了一分安逸。
2006年12月于成都龙王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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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闲即福》
张海波作品 / 34×68cm / 软片未裱